庄豹举荐信的回函由零余子送了来。
信被取出查看,匣子就撂在了一旁。
梁桥在后堂偷窥,早盯上了这匣子,待零余子走后,迫不及待捞它在手细细赏玩,是北国烟山寒玉,约有一尺长,三寸宽高,匣身遍刻云纹,玉身烟灰,有绯云样的水线缠绵其中,捧在手中如摘了伴在旭日旁的一捧朝云。
当真是好物。
只可惜封口烙下好大一块火漆,伤了玉性。
“真是暴殄天物。”
庄豹低着头,捏着毛笔想回信,笔尖一滴墨汁将堕未堕,难为他手稳。
反正也想不出来,他索性丢了笔,拧着眉头数落梁桥,埋怨他挡住了光。
“好冤枉。”梁桥的眼睛还扎在玉匣上,爱惜的用裁纸刀一点点刮掉残留的火漆:“我才不过一人高,天有九重,光芒万丈,岂是我能挡住的?”
“放肆!”
庄豹笑骂他一句。
零余子的首座职位,说起来还是梁桥为他谋的,如今正主来了,你倒不敢出来了,又算什么?
“是你本就没安好心,所以不敢受他的谢。”
“快算了吧,你不是也看见方才他那副扬眉吐气的样子了?”
庄豹给他个白眼。
梁桥笑嘻嘻一张脸。
以往零余子过来,还未进门就扬着笑脸,见到个人就寒暄一通,哪怕只是普通侍卫,也像是八百年没见的结义兄弟似的。见了庄豹的面,他更是要下跪行礼问安,一套功夫滴水不漏。
今日他来,未见其人,先听得外头一声“首座驾到”的高呼,进来更是目不斜视、趾高气昂,就差把“丹鼎司首座”这几个字刻成牌子挂在脖子上了。
待他走进正堂,更是直接就坐在了上首。
庄豹出来时,梁桥本来紧随其后的,远远瞧见零余子只是欠了欠屁股,又坐了回去,他就悄咪咪地原地踏步,赖在了后堂没出来。
人家今天是来扬眉吐气的,我犯不上出去让他一雪前耻。
“不是我挑拨,论武功,他比你年久精深,论辈分,他比你低,当日营救教主之时,很应该是他冲在前头的,结果却是你受了伤,他安然无恙。”
若此事发生在庄家,族老定要问零余子一个护卫不力之罪。
“可是今日他来,非但不曾告罪,连问候一句也没有。”梁桥苦笑着摇头:“我想,这不是他得意忘形,而是故意为之。因为此时你们二人已平起平坐,不用说,自然是休戚与共,明晃晃的利益摆在面前,他自然不必虚与委蛇了。对你都是如此,还指望他谢我么?”
梁桥说着,挨着庄豹的椅子,靠在了边上。
庄豹一把推开他。
“明晃晃的利益我还没看到,明晃晃的挑拨离间我可是听到了。别以为你要走了,说话就如此随意起来。你怎知这里没有旁人的耳目?”
梁桥心里提起了警惕,出去左右观瞧了好半天,关上门才放心些。
零余子方才来的时候已经说了,酩酊山庄的亏空,他定能料理清楚,不需要首座费心。
记得于庆曾经指着梁桥教训,说你是金石司的人,管不得丹鼎司的事。
听话听音,想来丹鼎司和酩酊山庄交情不一般。
如今零余子可是丹鼎司的首座,由他出面,确实是有几分胜算的。
可是……
“我不明白,教主为何还要下第二份旨意。”
经过几日的休养,庄豹胸口的剑伤已经愈合了,开始发痒,让他有些坐立难安。他扯松了衣襟,又扯绷带,半敞着领口,拿书本当扇子扇凉,站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坐下,仍旧是一语未发。
梁桥眼睛追着他转,心里也在转着念头。
那被教主要求告老还乡的水玉司副座乃是零余子的血亲,他老人家在一天,他的人脉关系就有一天的用处。如今他人走茶凉,而零余子一直在外做事,水玉司余下的人能否看在副座的面子上帮一把,或者是不添麻烦,这都是未知数。
教主明着是将零余子连升三级,却要求他整顿内务,还要求他追回亏空,只给三十日的期限,实在是不太合理的。
“而且,你明明是举荐零余子兼任丹鼎司首座,教主却直接委任于他,这算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