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是因为柳家夫妇年纪大了,柳如妗出生便气虚体弱,极少出现在人前,因此大多人都不知柳家还有一位小小姐。
柳家乐善好施,也是想替柳如妗积一些功德,希望她能早日痊愈。
可自从长姐违背父母,非要嫁去魏家,之前迁去晋州不久,一切就都变了。她还记得那日,父母带着她去上香,在庙里住了几日后,正准备回家时,她突发高热,无法起身。可家中已与贵客约好了归程,于是父母便先启程归家,她在庙中将养几日。
谁知等她回家时,迎接她的只剩下一片狼藉,满地死尸,还有被焚烧殆尽的内堂。一时之间,对于柳如妗来说,天都塌了。一个素来缠绵病榻的闺阁小姐,除了掉眼泪,她甚至不知该怎么办。气血翻涌,便直接晕了过去。
待她醒来,方知被一医毒双绝的怪人所救。那人似乎日行一善一般,将晕倒在柳府废墟前的柳如妗带回了客栈。怪人告诉她,城内有消息称,柳家夫妇在归程途中,不幸遭遇山贼,尸骨无存。
在怪人的帮助下,柳如妗将府内无辜丧命的下人们安葬后,去寻了父母的踪迹,却只寻到染血破损的马车,再无其他。她回到柳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,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应那怪人要求,他救了她,可以医好她的身子,她便要做他的药人,以报大恩。对柳如妗而言,只有先活下去,才能有报仇的可能,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。
做药人的头一年,她日日夜夜忍受痛苦,恨不能一死了之。
做药人的第二年,她听闻江南汪家突然一家独大,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。
做药人的第五年,她已经痛到麻木,服毒吐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那么简单。
做药人的第七年,她被那怪人剥皮削骨,改头换面,变成了另一幅模样。只怕即便故人相见,也无法相识了。更何况,她早已没有故人,只孑然一身。
做药人的第八年,那怪人死了,她自由了。这八年来,她也早已将那怪人的毕生所学,悉数掌握,她的第一个行动,便是去了晋州,混进了魏府。却没想到,遇见了当初化名为许浅浅的楚鸢。
“姑娘,今日求见,如妗最重要的是想向你道谢。不论你是因何缘由,可你毁去了汪家的根基是事实,让我柳家的冤屈得以重见天日,也是事实。汪家自大,他们何来百年家世,不过是杜撰了一些过往,给自己贴金罢了。”
“我此行还有一事,便需姑娘自行斟酌了。”灵犀沉吟片刻,似在考虑该如何措辞,她缓缓张口,“我能这么快将魏、陈两家尽数收于手中,是风雨山庄的叶长歌在背后助我。他所求不过是金银罢了,可我没想到他们竟会掀起如此大的风浪。
数月前,我在庄内看见一人,叶长歌对他很是客气,不像以往对谁都视而不见的模样。我记得,那人的眼睛十分奇特,是异色瞳,因此即使我仅远远看了一眼,也无法忘却。我听到他们在说神兵什么的,我怀疑叶长歌之所以知道神兵的消息,可能就是那人告诉他的。”灵犀虽并非江湖中人,可她背后有着风雨山庄,自然是多少也知道一些江湖事。
更何况当初藏剑阁拭剑大会闹得沸沸扬扬,她想不知都不行。
“你是说,异色瞳?”楚鸢一下子抓住灵犀话语中的关键词,重复了一遍,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当时,我远远地听到,叶长歌喊那人,谷主。”灵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补了一句。
楚鸢想了许久,但记忆中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,只得先放一放,她郑重地道了谢:“灵犀,谢谢你。可你将此事告知我,叶长歌可会找你的麻烦?”
灵犀笑着摇摇头:“眼下你们给他造成的麻烦可不小,他暂时没空找我的麻烦。我也希望这江湖风波能尽快平息,如今我大仇也算得报,往后余生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。江湖波澜一起,受苦的总是我们普通人。”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,人在江湖,身如浮萍,身不由己。
楚鸢面上划过一丝不忍,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,语气郑重而认真道:“你放心,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,你一定能得偿所愿的,愿你平安喜乐。”
灵犀起身笑道:“那我便借你吉言,时间不早了,我就先告辞了。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,请务必告知我,我定绝无二话。”
楚鸢引着她向大门走去:“那是自然,柳姑娘可是巾帼不让须眉。”楚鸢笑着挑挑眉,似乎在说灵犀在魏家和风雨山庄所做的“丰功伟绩”。
灵犀转身有些恼羞成怒般拍了楚鸢一下,提着裙摆便跑了出去,踩着脚踏就上了马车。她回过头,与楚鸢遥遥相望。一个站在地上,一个站在马车上,一上一下,一高一低,可两人眼神中都是对对方的祝福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灵犀掀起帷幔进了马车,车夫收起脚踏跳上车辕,举着马鞭“啪”得一声,马儿便跑了起来。
“一路保重,有缘再见。”楚鸢的声音顺着微风飘到灵犀的耳中。
与此同时,从马车的窗口伸出一只手,轻轻挥动。
此一别,不知何时才会再见,又或许,永无再见之日。
待马车消失在视线中,楚鸢的面颊覆上一层浓浓的阴云,她转身回了阁中。
异瞳
午后,太阳悄悄藏进了云层,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眼下已经阴云密布,一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模样。
议事厅中,气氛也显得有些凝重。楚鸢将早晨从灵犀那里得来的消息与凌家三人、夜阑、冰河一同分享。她当时心中便觉得,这“谷主”与“异瞳”,恐怕背后又会牵扯出其他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