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她将消息转述完毕,厅中一时沉默了下来,几人均是紧锁眉头,不知作何想法。
“灵犀听见的谷主,是梵音谷。当时我有怀疑叶长歌消息的来源,让风四去盯了他一段时间,风四亲耳听见叶长歌与梵音谷有书信往来。”良久,竹渊率先打破厅堂中的寂静。
凌毅摸着下巴,脸色有些难看:“阿鸢,你确定,是异瞳?”
楚鸢见凌毅如此郑重,她点点头正色道:“是的,灵犀说她确定看见那人是异瞳。一红一蓝,太特别了,她说她绝不会看错。”
得到楚鸢准确的回答,凌毅与殷夜来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,凌毅伸手在殷夜来的手背上轻拍,似在安抚。
许久,凌毅长叹一口气:“江湖中一直有一个未曾明言的规矩:一旦有异瞳之人现世,必杀之。”
竹渊和楚鸢满眼疑惑,对视一眼,正欲开口,凌毅抬起手制止他们,仿佛是在回忆。
“自江湖存在以来,这数百年间,每每有异瞳之人现世,总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,死伤无数……先辈们想了一个办法,那便是将异瞳之人,扼杀在摇篮中。他们对后人留下要求,一旦有异瞳之人,不论当下是什么情况,宁可错杀,也不可放过。”
“而这个要求,一直口口相传,一代传一代。”凌毅抿着唇,无可奈何,“我并不认同这种做法却也能够理解当时想出这个主意的人。古往今来,但凡异瞳之人,活得都十分艰难。大多数人,都会认为他们是灾星,是一切不幸的源头。”
“没有几个异瞳人能够安稳到老,大多都死于非命。若是命大没死的,但凡抓住一点点机会,他们都会拼命往上爬,企图颠覆这不公的世道。可他们又何错之有?不过是想活着罢了。可其他因他们而丧命的人呢?其实也没人错,都是为了活着罢了,世间安得双全法啊。”凌毅叹息道。
楚鸢对此有些愤愤不平:“虽然我没见过异瞳之人,可是那不同常人的瞳色,红色、蓝色,就像宝石一样,那么美丽,怎能被称为灾祸呢!”
殷夜来答道:“任何世道都是一样,人总是把错误归咎于其他人头上,尤其是弱者。在没有异瞳人的时候,难道江湖就风平浪静了吗?并不是,还不是充满了仇恨与算计,杀戮与鲜血。”
“若梵音谷有异瞳人,那我大概知道是谁了。”凌毅端起茶盏,却并未喝。
四十几年前,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异瞳之人,他出生富贵之家,可家中亲人却因异瞳对他避如蛇蝎,他活得甚至不如家中的下人。他想要拜师学艺,企图通过习得一身好武艺来保护自己,改变现状。
可当他去门派求学时,却因异瞳被人乱棍打出。后来他学乖了,带着兜帽将自己的眼睛遮起来。那时,他都已经留到最后,只差择师了。他以为,他能因为自己的能力而打破世俗的偏见,留下来。
可天不遂人愿,即便当时的门主认为他天资不错,却也没能踏过那个坎,那个有可能让他,让他的门派,成为武林公敌,江湖罪人的坎。
他,还是被拒绝了。
再后来,他的存在被江湖众人所知,便开始了被追杀的生涯。他东躲西藏,饥一餐饱一餐的,对一切都充满了仇视,不愿相信任何人。
在那两三年间,他身边逐渐多了一个人的身影,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瞳色,与他相交,陪他颠沛流离,却从无怨言,慢慢打破了他的心房。
可最终,那人对他的真心还是败在了世俗之下,为了一些好处,出卖了他。
凌毅依稀还记得,那时他随着师父下山游历,正巧经过,看见一大群人对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少年,步步紧逼。那少年的身后,便是深不见底的断崖。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少年,在看见友人时,惊讶而愤恨的眼神。
他还记得,少年回眸一瞥时,眼底深刻的恨意。
少年从断崖前纵身一跃,阴冷的声音响彻天际。
“若我不死,今日大恩,必当相报!”
“爹,你是说,梵音谷谷主,就是当年那个跳崖的少年?”竹渊开口问道,打破了室内压抑的气氛。
凌毅颔首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:“没错,若是新出世的异瞳之人,根本不可能毫无声息便能习得武功、建立门派。只能说,那人之前便已经存在,他知道该如何去隐藏自己。且梵音谷存在也已有些年头,绝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。”
“若是同一人,那倒是能想通他的所作所为了。”楚鸢道。
寻一有野心的盟友,放出神兵的消息,引江湖众人相斗,待江湖纷争四起,再浑水摸鱼,坐收渔利。
“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梵音谷、叶长歌、竹瑾,三方互相利用、彼此防备,都想做那执棋之人。只可惜,怕都是他人棋盘上的棋子吧。”楚鸢摇摇头,叹息道。
人生在世,不过百年,苦也百年,乐也百年。有人习武只为行侠仗义、闲云野鹤,有人练功却想天下第一、号令群雄。
凌家夫妇、夜阑冰河离开议事厅,楚鸢整个人松懈了下来,她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。一切都已经抽丝剥茧,到了最中心的时候,她反而变得不那么紧张。
竹渊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,伸手揉捏楚鸢的肩膀。楚鸢浑身僵硬了一瞬,随即便放松下来。自从江南收到阁中的飞鸽传书以来,这几个月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。前有葬礼和拭剑大会,后跟凌家和汪家之事,整个人焦头烂额。
眼下陡然放松下来,倒有些不知所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