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……”
他目光下移,看到了身前一片狼籍的草地。这些野草倒伏折断,草根翻飞,绕看山岩蜿蜒盘旋,扭曲为一个巨大的圆圈。
在幻境的漫长时间中,他就是在绕着草地一圈一圈的奔跑翻滚,毫无疲倦的兜着圈子么?
沐晨打了个寒噤。
他乖乖被萧绚扶起,忍耐看肌肉筋骨的酸痛,一步步向天一阁处挪动。远处红光滔天,火势已经越来越盛大,随火势腾飞的孢子起飞漂浮,想必已经浸染了所见的每一寸空间,而种下神仙药的流民也显然被这孢子影响,开始了不安的躁动——即使相距甚远,他们也能听到湖畔哀宛凄凉,嘶哑干裂的吼叫,令人毛骨悚然,不忍卒听。
这些流民已经被神仙药茶毒太久,即使被孢子反复刺激机能,而今也是有气无力、虚弱不堪。但孢子的浓度正在迅速上升,恐怕这些流民心中的幻想即将沸腾蔓延,榨出他们最后一丝体力——
想一想自己被孢子刺激时那种筋疲力竭却又精力无穷的可怕体验,沐晨只觉毛发耸立,不寒而栗。当然,只要张瑶王治能顺利组织起防线,即使流民的数量再扩大五倍十倍,也决计无法冲破重武器与燃烧、弹的封锁。但扫射之下鲜血横飞,必然会制造出极为广泛的过敏区域,让自己与萧绚陷入空前危险的境地。
而今之计,只有迅速爬到天一阁的顶层——天一阁穷尽人工,楼台离地足有百尺,顶层处夜风凌厉、视野开拓,足以驱散随血液蒸腾而起的过敏物质!
更为重要的是,如果沐晨记忆没有差错,那么天一阁上应该还留有王治先前抵挡辐射的面具与防护服。
一念闪过,沐晨下定决心,咬牙催促萧绚:“再快一点,在他们动手之前,我们就得找好掩护。
“是。”萧绚低声道:“请殿下抓紧臣的肩膀……”
说到此处,萧绚也不由吐气喘息——张博士给的那只药物效力实在太强,它的确抵御住了无处不在的孢子幻象,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由大脑蔓延开来,最终无处不在的麻木。这不是疲惫与困倦的麻木,而还是毫无反应、不能思索、不能感知的空寂虚无。
萧绚知道,如果他稍稍闭目休息,恐怕就再也坚持不到天一阁了。
自己的下场当然不足顾惜,但起码,起码——
半空中嗖的一声利响,天一阁中传出了狂喜的呼号:
“中了,中了!药女娘娘保佑,邪魔伏诛!“
沐晨瞪大眼睛,看到了萧绚肩头上飞溅的鲜血,以及摇晃的羽箭!
——毫无疑问,背后设局的人草蛇灰线,算无遗策,早就在天一阁这唯一的漏洞处埋下了死士杀手,伺机发动最为凶险的一击。而他们赶到时匆忙混乱,竟然忘了检查这近在咫尺的阁楼!
阁楼上仍旧在欢呼雀跃,狂喜于邪魔伏诛。沐晨目眦欲裂,心却一寸寸凉了下去。他从萧绚无力的臂膀中滑脱,踉跄着在草丛碎尸上站稳。他仰头望去,终于知道这莫名的暗箭是因何而来——
萧绚的身上,还裹着衡阳王殿下的衣衫呢。
张瑶全神贯注,凝视着湖畔挤挤挨挨的流民。毫无疑问,这些被神仙药操控的行尸走肉已经被孢子雾气全面激活,即将冲破这一湾浅浅的湖水了。
这些行尸走肉倒不足为惧,只是……
张瑶一念未必,忽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尖叫,仿佛不胜惊骇,不胜痛苦。
她微微一惊,随后面色剧变,迅速回头:
“天一阁!妈的,天一阁有了变故——”
药女
那哀并不来自于沐晨。
尽管被萧绚的鲜血震得头皮发麻,怒火狂涌、不可自抑,但沐晨并没有在恐惧与愤怒中丧生理智,他咬牙揽住萧绚的腰,猛的往身边草丛中一扑,就地打两个滚消灭踪迹。而下一秒空中嗖嗖一响动,他滚过的地方赫然多了一支羽箭。
沐晨心中狂骂不止,却屏气不敢出声,他反手从腰中摸出一支钢笔状的小玩意儿,拔开笔盖后反手投掷了出去。
这支小小的钢笔在空中弹跳折跃,笔尖的尾部喷出了细长的蓝色火焰,徘徊片刻后直奔阁楼而去。这是向亮为他预备的防身道具,据说内部搭配了极为精巧的生命检索装置,可以在短距离内精准锁定敌人。
果然,钢笔投出后直奔阁楼而去,仅仅片刻功夫不到,阁楼中便轰然一声鸣响,火光冲天而起,随之而来的便是凄厉惨叫:
“药女娘娘,药女娘娘药女娘娘救命——痛死我了,痛死了,哎哟——”
这支钢笔道具的设计颇为阴损,设计师蓄意减少了内部装填火药的威力,并混入了大量的刺激成分。被正面攻击的敌人往往不会迅速丧命,多半只是被轰炸致残,在极度痛苦中哀求援,抽搐不止。这种设计既可以节省弹药,又能大大消耗敌方士气,是极为阴毒却有效的策略。
沐晨倒不至于圣母到为敌人忧虑,但他仰望阁楼,心中却疑虑万分:
天一阁中潜伏的死士,为什么口口声声都是“药女娘娘”?
正在茫然无措之时,身后突然一声低吟,萧绚勉力睁开了眼睛。
肩上的伤口大大恶化了状况,先前注射进体内的药剂正在迅速蔓延,以惊人的速度麻痹着神经与大脑皮层。这种麻痹来得太猛也太快,以至于萧绚朦朦胧胧醒来,一时竟然感觉不到什么痛楚……
但这是极为危险的征兆,意味看萧绚即将陷入感官失灵、大脑麻痹、一切都不能反应的境地。他对此心知肚明,因此咬牙集聚精神,勉强开口劝解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