鲤生点头:“但他还是在东京呆了很久,直到出车祸。”
“那就去问问本人呗。”五条悟开始顺着墙边的旋绕石梯向上走。
走到第三层,他们终于见到了天宫治。
一个看起来十分凄惨的少年。
人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,水肿和脱皮的现象很严重,脸色是不健康的蜡黄,靠在那张破旧的床边,抵着墙有气无力地凿刻着什么。
身后的动静让他缓缓转过身,就这样轻微的动作都得费很大的功夫,并且伴随着又深又长的呼吸——肾衰竭晚期如果影响到骨骼系统的病人会感到浑身骨痛。
那双眼睛也是浑浊不清的,不清楚是否能看见阳光下的两个人。
不过泉鲤生猜他是能看见的,因为那双只能算是勉强镶嵌在眼眶中的外凸眼珠转了转,猛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来。
“OS
AMU……”难听的嘶哑声,是呼吸管道也完全水肿后竭力挤出的声响。但天宫治用对于他而言算是呐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喊着,“OSAMU——!”
“他在喊什么?”五条悟的眉头锁的很死。
泉鲤生开始向前迈步,被五条悟拉住后平静地转回头:“应该是在喊我。”
这么判断是有依据的。
从对方眼眶里不断溢出的眼泪,回光返照般精神的狼狈面容,还有向泉鲤生伸出的手。
“或许,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。”鲤生说。
***
天宫治有一个玩伴,他们从小就被遗弃在海边的灰塔。
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,自己和蹦蹦跳跳的玩伴不一样,他是不健康的,所以什么也做不了。
他只能看着玩伴划着木船去到人多的地方,或是乞讨或是干杂活,换来钱,再用钱去换食物。
时间长了,外面的人和玩伴熟悉起来,偶尔会隔着那片浅滩喊他的名字:“治——你在吗?”
他喊的不是天宫治,而是玩伴的名字,本乡治。
起初天宫治并不清楚这一点,会慢吞吞走到岸边,对着那双茫然的视线问:“是你找我吗?”
那个孩子摇头:“我不认识你。”
那个时候天宫治明白了。
「我是那个被遗忘的存在啊。」
但这也无所谓,因为本乡治和他一起长大,他们拥有同样的名字,相似的喜好,知道彼此的所有秘密。
本乡治会在小岛的庆典后带着别人
送给他的礼物分给天宫治一半;会站在灰塔外挥舞着烟花棒,画出他们共同的名字;会计划着开支,说攒够了钱就带他去大城市看病。
他们拥有同一个名字,时间长了之后就像是也在共享着生命。
很少有人记得灰塔中的天宫治,但一说起「治」,大家都会自然而然的想到,是那个住在灰塔的孤儿啊。
这样是否也是自己存在的一种体现呢。
等到他们十五岁,天宫治的病已经拖不下去了,本乡治拿着所有的存款,决定带他去东京。
离开这里的船票就要四万日元,两个人就是八万。而真正开始治疗后,那些数字后面的零更是令人头晕眼花。
凑钱很痛苦,透析后依旧没有好转的身体也很痛苦,一开始是越来越想呕吐,等到浑身的骨头开始发痛,嗜睡状态下也会无意识地发出呻|吟。
本乡治每天都要偷偷打几份工,因为还是未成年,所以拿到的薪水很低,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。他们一天能见面的时间不足两个小时,在那两个小时里总有一方是熟睡着的。
天宫治开始怀念灰塔了。
「至少在那里,有人会在对岸喊着那个名字,即使叫的并不是我。」
「等我死后,灰塔里就只剩下一个“治”,所有人都会忘了我,就像我从未出现过一样。」
在这样的绝望和痛苦中,天宫治犯了人生中最严重的一个错误。
他开始想:「为什么被遗忘的人会
是我呢?」
我们明明都被遗弃,我们明明有相同的名字,为什么不幸的那个人是我呢。
负面情绪是无情的沼泽,会淹没一切。
当本乡治说:“好奇怪,昨天便利店老板看着我好久,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是谁。”的时候,天宫治意识到,自己做了一些不能被原谅的事情。
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记得自己,那个人一定就是本乡治。而他因为自己的难堪而诅咒了这样善良的玩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