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心的眉头皱得紧紧地。
布料刺人,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,也没有其他商户和他说过。但要说是这顾微娘找了借口讹人,却又不像。她刚刚才应过可以把布匹的货银直接结了与他,还满口答应他可以去库房查看。
如果顾微娘说的话是真的,那就难怪最近丝园结银困难了。本来这段时间是布匹的销售高峰,但他去过的各家居然都异口同声地说新布料滞在库房里卖不动,开始他还以为是对方想做什么手脚,现在再看,难道真是自家的原因?
若果是这样,那这一次丝园的损失可就大了!
他的后背一下子汗津津地。
不说银钱,就是名声怕是也要大损。
竟然供应有问题的布料出来!
微娘看着胡心的表情,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,不多时,门外一个瘦削的身影过来,手里拿着厚厚一本帐册:“小人李三见过主家,见过掌柜的。”
李三便是这处布庄的帐房先生了。
微娘略点一下头,道:“李三,你看一下胡掌柜这次的货银是多少,还余多少未结,便全结给胡掌柜吧。”
李三走进来,也不落座,直接翻开帐册,把微娘刚刚说的几样都一一禀明,还未来得及说别的,便听那胡心道:“等下。今日这事还未弄清,货银先不要结。”
微娘心里微微一笑。
她说结银的时候,那尤行多次给她使过眼色。其实想也知道,这货物积压,而且错又不在自己这边,至少丝园要担个大半,怎么能说结银就结银,而且还是全结?
微娘赌的就是人心。
她前世去京城时,把家中产业全部变卖,后来又随圆空老和尚习《谋术八卷》,对生意上的事情不再上心,饶是如此,也仍隐约听过胡心的名头。那时的顾家,已经早失了江南第一豪商的地位,而胡心则成了后起之秀,在商场上风头之劲,就连三皇子都曾问过她一次,可曾与胡心相识。
据说那胡心不但有手腕,人又极讲信义,因此商场上朋友极多。他并非没遇到过困难,但每每这时候,与他做生意的人都乐于宽限他一二,甚或帮助于他,助他度过难关,这样一来二去,他的名头竟隐有直逼当年顾家之势。
微娘便是在赌,他若真是像前世传言那般,必不肯轻易便拿了货银走人,不然的话,这种人即使挣下万贯家财,必不会有那么多朋友相帮,更不会有那般好名声。
果然她没想错。
“那胡掌柜可有什么想法?”微娘和气地问。
胡心脸现为难之色,之前那说不结银,只是一时冲动,觉得既然错不在对方,自己便不能就这么拿银走了,那未免太不仗义。但若说不带走银子,丝园那边已经运转困难,实在是需要这笔银子救急。
“这个……。”胡心支吾了几句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微娘等了一会儿,见他仍未拿出个章程来,便道:“小女子有个想法,不知道当说不当说。”
胡心作了一揖,道:“顾小娘子请说。”
微娘道:“今儿这事,想来真相如何,胡掌柜已然心下清楚。然我布庄收货进来,当日验货无错,如今再翻过头儿来,似也有失厚道。因此这处损失,我布庄自会承担起该承担的那部分,这也是为何小女子同意胡掌柜把所有货银结走的原因。”
胡心听她说得有理,便直起身子,细听下去。
微娘继续道:“我布庄承担了错处,胡掌柜自然也要承担其余之过。现在布料已然是这幅模样,我想胡掌柜最想做的便是找到其中原因,力求下一批布料里面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。我希望到时胡掌柜的能把第一批抵偿布匹送到我这边,而不要把我顾氏排到其他商家后面。”
布料是好布料,只要去了那些毛病,布庄再加以适当的宣扬,还怕那些人不争破头来买?自然是第一批得到好布料的有利,越排到后面的能分到的肉越少。
胡心想了想,点点头:“小娘子既然高义,理当如此。”
“另外,抵偿的布料除了送回库里换走的这批外,还要多送来两成,也算是胡掌柜对丝园送出这批布料的歉意。”微娘道。
顾氏的布庄是丝园生意的大客户,每次进的布料量都极大。这批布料的两成,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,甚至很多商家能吃下的量连这两成都达不到。
就这点来说,微娘的心实在说不上良善。
但生意便是这样,漫天要价,坐地还钱。更何况,布料有问题,能同意胡心拿回去还结了货银的,除了顾微娘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了。
而丝园此时缺的就是银子。
微娘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,回头再朝他要二成布料的利钱,实是不多,还帮他维护的丝园的名声。
因此胡心权衡一会儿之后,便站起身坐揖道:“小娘子如此说,胡某敢不依从?”
微娘笑了笑,对他道:“既便如此,请胡掌柜重新结契书一封罢,也免得日后有甚口舌。”
不多时,契书写完,尤行拿过来给微娘过目。微娘扫了一眼,见没什么遗漏的地方,这才示意尤行画押。
胡心取了银子之后,临离开之际,又对微娘作了一个大揖:“小娘子是爽利之人,援手之恩,胡某记在心里,来日若有能帮之处,胡某定不相负。”
微娘一笑:“胡掌柜客气了,这生意场上,讲究的便是信义,交的便是朋友。丝园一向重视这些,难道小女子还怕胡掌柜的食言不成?”
胡心回到丝园,用这笔银子细心琢磨布料,终于发现原来是在缫丝过程中因为浸泡热水的时间过短,导致丝上存在的一些小小的细茬不曾完全溶到水里,这才导致织成的布料出现刺人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