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蕴光自幼便是出了名的,不管对方是谁的混世魔王,虽这下年被圣人放去阒关前十年,待归来时身上那股纨绔的混蛋劲儿被敛藏,但一旦发作起来,所有人都依旧吃不消。
宁王在朝堂被疯犬咬得面色铁青,偏生还得维持亲王脸面,不能与他在圣人面前吵起来失了庄重。
待到下朝时,宁王怀着一肚子怒出宫,刚行至宫外便见平素用的马车身边,立着将朝袍也能穿得散漫颓废俊美的青年。
赵凿立在一旁,双手捧着长翅朝帽。
宁王看见顾蕴光手中持着锋利的斧头,冷峻的面容毫无情绪波动,手起手落,直接将那马车轮子给砍得稀烂。
“顾蕴光,你疯了!”宁王气急上前。
顾蕴光转头,寡情冷漠的眸乜斜走来的宁王,随手将斧子扔在地上,上下睥睨他道:“无故骂我为何?”
“你问本王为何骂你?!”宁王气绝,冷笑指着马车:“这是圣人御赐的马车,你在宫门口将其砸毁,只怕是疯得不轻。”
“哦,是吗。”顾蕴光了然地颔首,莞尔:“那烦请你现在入宫去告我的状。”
宁王听他如此猖獗的话,险些气得头晕眼花,但很快就回过神来。
圣人巴不得顾蕴光猖獗无度,就算是他上宁王府将他府里的东西都砸毁,圣人也只会轻飘飘的给一句责怪的话。
“如何?”顾蕴光接过赵凿手中的长翅朝帽,正经地戴在头上,抬眼斜觑他,似浑身都是拿金子堆砌起来的矜贵傲气。
顾蕴光看着对面哪怕气急,也要一副装模作样的温润君子的宁王,又莫名想起师知苎,眼中的冷嘲越发明显。
宁王深深地望着顾蕴光,收回视线瞥看身旁的随从,低声吩咐:“清平,换马车。”
“是。”清平不情愿地转身朝驿站行去。
顾蕴光掠过宁王的脸,取下头上的长翅朝帽,转身行进马车中。
低奢的华丽马车渐行渐远,直至消失在暮光下,宁王才收回视线。
回到侯府,顾蕴光深邃的眼耷拉下,俊美的脸上染上几分颓倦。
一路行至揽月楼,他将身上的朝服脱下随手扔在一旁,穿着宽大寝袍,倚在凉簟上半阖着眸,懒意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。
宋观前正在里面拿着前朝古董花瓶左右观,甫一见他进来便恹恹地躺在上面,上个早朝好似将魂儿也丢在金殿上了。
他眼中闪过兴味,放下古董花瓶上前讨嫌:“怎的,这是丢了个女人,如何就跟个魂儿也跟着丢了的样子?”
应答他的只有一记冷凉的轻哼声。
宋观前心中畅快,假情假意地安慰:“一个女人而已,还是秦照的女人,何必惦记,哥哥以后给你选个更好的。”
秦照的女人,这几个字如何放在口中嚼,都泛着难言的酸味儿,还硌牙得很。
与师知苎日夜纠缠的可不是什么秦照,是他。
顾蕴光懒懒地扬着头,喉结上下滚动,浓密的鸦羽在眼睑下扫出冷色的阴影。
宋观前就爱看他这副无话可言的颓废劲儿,还真的说上瘾了:“要我说说啊,那师知苎定然是受不了你,跑出去就是为了寻旧情人,说不定秦照在你这里受的委屈,转头就从师知苎身上要回来t。”
“你说,这男人找女人怎么要另一个男人的账啊,无非就是榻上那点事儿……”他越说表情越兴奋。
再让他这样般讲下去,恐怕夜里会用什么姿势,都清楚描述出来了。
躺在凉簟上的俊美青年半掀开眸,面上是如醉玉颓山的俊朗,眼底却是雪水凝结的冰霜:“你若是无事,不如多替圣人研制几颗‘长生丸’,免得哪日圣人驾鹤西去,你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被警告一番,宋观前腹中就快要道出的话到喉咙一哽,张了张唇,又闭上了。
他的话是止住了,顾蕴光这脑中还没有止住,当真顺着他的话往那处想去。
只要想起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被旁人握在掌中,还有那柔软的唇瓣、舌被他人含在口里,甚至是…被旁人侵占,他心中便浮起道不明的难忍,戾气似是全都郁结在心口。
此刻他万分后悔,适才在外头手中的斧头,最应该砸向的是秦照的头。
不让宋观前讲话的下场便是,他拿着乾坤四钱上下抛掷卜卦,嘴里时不时地念叨卦象吉凶,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。
宋观前本是随手抛着玩儿,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大,躺在凉簟上的青年徒然将眼掀开,目光落在他的铜钱上。
宋观前眨了眨眸,好奇的将铜钱摊在掌心,递过去道:“想试试?刚学的。”
顾蕴光顺着他的手,目光幽幽地转向他殷勤的脸,似冷嘲:“神棍倒是学得越发有一套了,算出自己何时被圣人废吗?”
这话宋观前就不爱听,若不是善易者不卜,他恐怕早就堪破了。
“你这人讲话真是越发难听了,若是不信,我现在便为你和师知苎卜一卦。”
宋观前说罢,煞有其事的将手中的铜钱抛掷。
变爻落地。
宋观前掀眸乜斜对面已将身子撑起来的俊美青年,说是不信,实则身体却很诚实。
宋观前冷笑,又低头看面前的卦象,表情有瞬间古怪。
归妹卦:泽上有雷,归妹,君子以永终知敝。1
“什么意思。”顾蕴光看不懂卦,但却看懂了他的表情,眸光沉沉地盯着宋观前。
他的眼神那般凶残,宋观前哪敢说是大凶,忙不迭将地上的铜钱拾起:“我这学术实在不行,这一卦竟算成了这样,等我重头来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