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舍里便笑起来,眼尾已经添了明显的皱纹:“孩子们都长得快,等出阁之后,再一晃眼就该到娶妻的年纪了。也不知我能不能看到弘晳娶亲那一日呢。”
李瑾乔道:“额娘,您还要陪着我们,看这四个孩子都走?到嫁娶生子的那一日呢。”
弘晳也跟着厚脸皮凑上?来,道:“就是!玛嬷,孙儿?给?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,就叫永琛!”
这话一出口,逗得暖阁里头?的人都跟着笑起来。
赫舍里抚着胸口,笑眯眯问:“咱们弘晳都想到这么远的事儿?了?那玛嬷多嘴问一句,你?可是有喜欢的人了?”
往日里有十个心眼子的弘皙,听到这话红了耳朵根子,连忙摇头?否认道:“没有没有,我才?不喜欢谁呢!”
赫舍里观察着孙儿?的面色,探问:“你?日常都在尚书房读书,也就是跟着你?汗阿玛微服,去过几家重?臣家中。叫玛嬷想想,你?去过佟家,纳兰家,钮祜禄家……看来都不是啊。”
“哦,还有个富察家。马齐的侄子富察傅清如今跟着你?做个伴读。莫非,是富察家哪位姑娘?”
回应赫舍里的,是弘晳一张红到熟虾壳般的脸。
围观全程的帝后二?人对?视一眼,默默缩了缩脖子。
果真,姜还是老的辣啊。
结局
逢时遇节,赫舍里总是不吝于赏些金银下去。
新年,为了给皇后肚子里?的孩子祈福,她?又特意叫夏槐新打了金瓜子,留着赏给宫人们;御寒的棉手套等物,也?不限于慈宁宫地广布下去。
从前,赫舍里?最难时,也未曾求神拜佛。
因为她这一条命已经是神佛格外恩赐,她?自?知不该再生出贪欲,过度索求。可今时今日,为了儿子认定相伴终生的人,她?到?底还是跪在了佛龛前。
希望保成与瑾乔,能够平安康健,携手相伴到?老。
雍宁五年的春夏之交,赫舍里?已?经明显感觉到?,生机正在迅速地源源不断流逝。先前每隔十年,她?总会有些担心,若自?己就此?身死,儿子会不会被逼着再度走上没有活路的悬崖。于?是,她?为着这点执念,送走了腹中?未出生的孩子,失去了逢春,也?再没了那个闺中?相伴的哈宜呼。
她?看到?了胤礽登上大宝,能够做个好皇帝的样子。
平生大愿已?了。
这一回,便不会、也?不允许再有什么人牺牲了。
夏末,蝉鸣将尽时分,宫中?的暑热燥得叫人针扎一般,难平火气。
季明德从景仁宫方向匆匆过来,行走间不太明显地跛着条左腿。
慈宁门与六宫中?门不同,乃是一座面?阔五间的殿宇式大门。黄琉璃瓦歇山顶下,是汉白玉打造的须弥座,左右两边还各蹲着一只麒麟铜像。季明德迈上台阶,穿行慈宁门进?了高台甬道,甬道与慈宁宫月台相连,画扇正立在廊庑底下,微微探头张望着。
瞧见?季公公回来,她?连忙迎上前:“如何?了?”
季明德抚去脑门上的汗,笑道:“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小?公主,母女平安,母女平安啊!”
画扇高兴地直抚掌:“这回主子可算能放心了。我?这就进?去回禀,公公大热的天儿来回奔波一趟,快去围房底下洗洗。我?叫底下备了果子凉茶,公公不忙过来,喝盏茶缓口气再来回话不迟。”
季明德也?不推辞,他怕身上汗气熏着主子,拱手道一声“画扇姑娘有心了”,揣着浮尘又拐去了前头右手边的围房。
画扇折身回了正殿,撩起珠帘迈进?暖阁,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赫舍里?。
赫舍里?正襟危坐案几前,正执笔抄一卷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。她?这眼睛已?经很不好用了,只有戴上老花镜,才?能勉强抄上几页,为小?两口积攒些功德。
画扇与夏槐对视一眼,默默站到?另一边,等着主子写完再说。
约莫一刻钟后,赫舍里?抄完了最后一页,长呼一口气搁下笔,摘了眼镜问:“母女平安?”
画扇笑答:“是。其余的事儿奴婢也?没多问,少顷季公公过来了,主子亲自?问过,也?能更得几分欢快呢。”
说话间,季明德已?经换了身衣袍,从外头进?来了。
他打个千儿:“奴才?恭喜主子,皇后娘娘又添了一位小?格格,重六斤六两,老嬷嬷们都说眉眼像极了皇上,往后定是个美人坯子呢。”
赫舍里?笑得眼角褶皱加深,流露出一种?岁月拂过的怡然自?洽。
她?抬手叫了起:“今日是大喜,你们都有重赏,给慈宁宫当值的宫人们也?都赏了半年月钱下去,添添喜气。”
季明德、夏槐和画扇相视一笑,弓身谢恩。
赫舍里?又道:“哀家老了,眼睛也?确实花了许多。如今皇帝皇后夫妻和睦,万事安康,我?便不再操心他们,唯独还放不下你们几个。”
“季明德的腿终究是为了哀家而伤。我?已?经叫心裕在京中?置办好了宅子、田产、庄铺,下人也?都是挑贫苦出身的清白人家,不会存了坏心给你添堵。等哀家终老之后,不许你去守什么陵园,也?不必留居宫中?养老。你家中?虽然早年发了大水,人都没了,但外头天地广阔,能出去便是最畅快的。”
她?不许季明德插话反驳,抬手下压,又笑着看向两个丫鬟:“夏槐和画扇也?一样,都是好姑娘,总不能一直留在宫中?,陪我?这个老太婆有什么意思?你们该都放出宫去,便是不嫁人生子,也?拿着充足的银钱替哀家瞧瞧我?大清河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