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很快就察觉到?,额娘的体力也?大不如前了。
胤礽已?经是奔着不惑之年而去的人了,却根本不敢想象,若是额娘离去的那一日,做儿子的该是何?等悲痛。他忍着涌上来的那股鼻酸,笑着提议道:“等明年春天,儿子陪着额娘一道去五台山如何??”
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,又是难得的出宫机会,赫舍里?自?然说好。
只可惜,时候不凑巧。
次年春日,宫外传来消息,索额图病重垂危,白事将近了。
索额图上了年纪之后,便不再参与朝务。他是赫舍里?家最有出息的一个,这一路瞧着太子登基为帝,修身治国,越来越有贤明君主的样子,他已?然完全放心了。
只是临到?终了,总想着能够再见?皇上一面?便好了。
胤礽心中?清楚,索额图和赫舍里?家对自?己究竟有多偏爱。帝王去慈宁宫告了饶,便打算微服前往外家,探望这位叔外祖最后一面?。
赫舍里?默了片刻,道:“带着夏槐一道过去吧。她?跟随哀家在府中?长大,与我?一般念着从前旧情,就让她?替我?瞧一瞧也?好。”
胤礽颔首应下。
赫舍里?又笑着补了句:“她?既已?出宫,也?就不必再回来伺候了。夏槐是我?的陪嫁丫鬟,这些年逢春走后,她?变得性?子轴了些,愣是自?梳不肯再嫁人,说到?底也?都是放心不下我?的原因。我?为她?准备了一笔嫁妆,里?头银票田宅,庄子铺子各有一些,还有些女儿家的首饰给她?做个念想。无论日后改不改主意,这些东西捏在手里?,她?做什么都是有底气的。”
赫舍里?招招手,有个年轻稚嫩的小?宫女捧着盒子过来,交到?了胤礽手中?。
“她?是哀家的旧人,你好好送她?出宫。”
胤礽怔怔看着额娘半晌,按下心中?的不安感,恭敬揖手道:“是。夏槐姑姑与逢春姑姑恩德,儿子从未敢忘。”
……
索额图的丧事过去,夏槐抱着赫舍里?留给她?的丰厚嫁妆,选择暂且留在了京师。
娘娘的身子已?经不好,她?也?有所察觉。
无论如何?,她?总要在离娘娘最近的地方,守着她?走完最后一程才?是。
雍宁九年,春风唤醒了紫禁城被冬雪冰封的勃勃生气。
弘晳被立为皇太子之后,已?经在毓庆宫内住了好些年头。今年正逢储君十九岁,到?了不得不议亲的时候,胤礽便与赫舍里?、李瑾乔一道看着大选的秀女名册,商议起来。
赫舍里?瞧了一会儿,眼睛犯困,索性?放下那些名册笑道:“从前,弘晳不是喜欢富察家的姑娘吗,这回她?可在秀女中??”
李瑾乔应道:“富察氏倒确实送了一位女儿应选,也?不知是不是那一个。我?瞧着弘晳打那之后再也?没提起过这事儿,便以为他对富察氏的女儿只是情窦初开,昙花一现罢了。”
赫舍里?笑了。
弘晳的性?子与胤礽不同,是个藏起心思主意多的蔫儿坏小?子。可便是这般的小?子,也?跟他阿玛一般,是个痴情种?。
依她?看,弘晳这么些年不要格格,只怕就是钟情富察家的姑娘。
赫舍里?话没说透,只叫儿子儿媳挑了几个相中?的,连着富察氏的画像一并叫人画下来,送去了毓庆宫。
第二日,弘晳便去了养心殿,请求胤礽为他与富察氏赐婚。
胤礽看着儿子有些害羞地样子,揉着他的头好笑问:“说说,你什么时候见?过富察家的女儿?”
弘晳无奈道:“就是阿玛带着我?去的。她?是富察傅清的姐姐,马齐的侄女,那日正好在花园,趴在墙头上取断了线的风筝,儿子是看着她?摔下来的。”
胤礽挑眉:“然后呢,你就英雄救美了?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
“哦,你就站边上,看人家姑娘摔了个大跟头?”胤礽几乎要憋不住笑,“就你这样还能娶福晋。”
弘晳无言以对,因为他也?很后悔当时没有接住乌希哈。
在他眼里?,乌希哈有一双这世上最纯净,最璀璨的眼睛,也?难怪她?阿玛要给起这个名字。可不就是招人喜欢的小?星星嘛。
富察氏的画像很快便在景仁宫喝慈宁宫传阅一遍。赫舍里?对孙媳的德行、容貌、才?学?、武功俱是满意;李氏就更不用说了,甚至觉着儿子没开窍,照顾不好人家这么好看的姑娘。
太子大婚定在了雍宁九年的腊月初一。
时间有些赶,内务府便要加班加点地忙活着,还得一边催促江宁织造将大婚吉服赶制出来。
这一年,赫舍里?已?经六十岁。
她?强撑着身子,看着长孙娶了妻,迈向人生路途的另一个阶段;又与儿子儿媳推杯换盏,共同在圣寿节庆贺她?六十诞辰,举国同欢。
随后,她?便终于?撑不住,倒下了。
雍宁十年年初,大雪静悄悄落下,盖住了慈宁宫殿前的日晷月晷,也?同样遮住矗立守护这一方的神龟与仙鹤。
鎏金熏炉里?,有松枝的香气袅袅飘出。
胤礽与李瑾乔这些日子轮换侍疾,已?经瘦了许多。这会儿,帝后二人一个倚在小?炕桌边小?憩,另一个就在自?己床边,趴着打了瞌睡。
赫舍里?就是这时候醒了。
她?躺在床榻上,头脑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明。她?知道自?己走到?人生尽头,回光返照了,便抬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