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曲唱罢,玉天宝轻轻道:“我就当这个纨绔我越是不成器,便越如他们意”
方思阮对他有些感同身受,从她有记忆起,她的命运又何尝不是任玉罗刹安排,一时间被他那一曲中的情绪感染了。
在一片的静默中,她渐渐回过神来,向玉天宝望去。
玉天宝正静静地凝望着她,见她望过来,握住了她的手,微微一笑柔声道:“阮姐,你先去吃早饭吧我就再占一下你的床,我好久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啦”
方思阮心中生出些感触,眼波流动,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。而后她松开了手,缓缓站起身,为他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,不再打扰他,朝门口走去。
开门之际,玉天宝又忍不住叫住了她,“阮姐,你这间房间就让给我吧罢。你再去开间卧房休息,这里过于简陋,实在配不上你。”
他顿了顿,露出了顽皮的神色,又道:“我会叫孤松和枯竹为你好好地布置一下。”
百花楼(15)
玉天宝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,立刻吩咐岁寒二老跟掌柜重新要了间上房。他存着戏弄二人的心思,对客房故作嫌弃之态,要求他们将把这卧房布置得与教中圣女卧房一模一样。
孤松和枯竹自然被他折腾得够呛,他们从未踏足圣女的卧房,又怎知该如何布置,只听玉天宝口中一一列举,紫檀拔步床、金丝帐、水绿烟缎纹锦被、栽绒黄地小团花地毯
二人白天一整天在外四处奔走,只为购置玉天宝所说的物品。
孤松和枯竹在玉天宝面前一直是言听计从的,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,不管他们心里是如何作想的,至少言语和表现一直是恭顺的。
这让陆小凤在旁看得啧啧称奇。
方思阮在二楼瞧了许久,觉得没有什么意思,恰巧此时窗牖外一缕似有若无的雾气向她袭来,似有指引之意,她心中明悟,这是玉罗刹有事找她。
见众人此时的注意力不在她这里,从二楼窗口飞身而出,随着那缕淡雾一路施展轻功,最后到达了一处荒无人烟之地。
淡雾飘入了一阵浓雾之中,被吞没了。
方思阮专注地凝望着那团白色的雾,慢条斯理道:“我还以为你只会在夜里出现。”
玉罗刹的声音冷到了极致,像冻结而成的冰,他道:“你当然不想我出现在你的眼前。”
“怎么会呢?”方思阮不假思索地否认了,眼波流转,别有深意地娓娓道,“你要求的,我都已经已经做到了。”
冷冽的风卷起,吹得她云鬓凌乱,几丝发丝不断拂面,鬓间的绿梅凝结了一层寒霜。他的人虽然在雾中,但目光却如有实质地落在那朵颤颤巍巍的绿梅上,方思阮能察觉到。
玉罗刹不知为何顿了一下,才又道:“那我没让你做的呢?”
方思阮只装不知:“你从没和我说过,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,怎么知道?”
“你懂的。”玉罗刹肯定道。
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,像在猜一个难解的谜题,这其中蕴藏的含意只有他们懂。
玉罗刹似乎好久没有同一个人说过那么多的话,到最后还是先开了口说道:“你和那个花满楼”
方思阮微微一笑,直白道:“我喜欢他。我就是喜欢花满楼。”
她的语气轻快愉悦,笑容明媚动人,是玉罗刹从未见过的模样,仿若初坠入爱河的少女。
玉罗刹冷冷地提醒她道:“你别忘了你是要嫁给我儿子的。”
方思阮面色不变,微笑道:“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,但你没法掌控我的感情,连我自己都不能做到。”
玉罗刹,你想掌控我,我偏不如你的愿。
她仔细回想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,自失去记忆之后,她满是迷惘怅然,花满楼给予了她一种安然感,不需去费神猜测往事。
方思阮本来对花满楼只是有些喜欢而已,但却并不深刻,也不是非他不可,但经玉罗刹这么一连串的操作,她偏偏就要爱上他,她的下半生仿佛都将要与花满楼绑定了。
那阵雾微微浮动,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就要被风吹散,但却像个幻觉,下一秒,雾更厚了更重了,透出一阵阵的料峭的寒意。
方思阮又问道:“你让我当你儿子的女人,那我该嫁给玉天宝还是西门吹雪?他们可都是你的儿子,一个在明,一个在暗。一个是你的假儿子,一个是你的亲儿子。他们都已经向我求了亲。”
面对她的询问,玉罗刹在雾中沉默不语。
雾冷冷的,又湿又重,有那么一瞬间方思阮在他身上看到了西门吹雪的影子,当初在崖下那个持剑而对却又犹豫纠结的西门吹雪。
这时候,这对从未相认、从未相处过的父子终于有了父子的模样。
抓住他的这一丝动摇,方思阮只身漫步进入白雾中,思索着用哪一种奏效的办法对付他。
风骤起,雾吹进了眼里,难以睁开眼睛,她勉力抵风前行,突破层层白雾,离他越来越近,离那股摄人力量越来越近。
玉罗刹的身影渐渐清晰了
风在阻止,但她不肯放弃。
方思阮终于到达了玉罗刹身前,在这里,疲乏的太阳无情被驱逐出了他的世界,天地一片白色。
玉罗刹双眸微微闭着,眼睫茂密,悬胆鼻,眉目间隐隐带有西域人的深邃,也有汉人的秀韵,是个难得的美男子。
他的脸上丝毫看不见岁月的痕迹,肌肤光滑如玉,是常年不见太阳的苍白,唯一与常人不同的只有那一头白发,仅用一条青色丝带束起,白发在风中飘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