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离涩然点头,“我听付世子说过?,我若是她也会怨怪。”
付云慈摇头,“那时她年纪小,且那样大的祸事,任是谁都不?能触帝王与储君之怒,她又?在宫里,那些人稍用些手段逼供她也是受不?住的。”
姜离抿紧唇角,进了相国寺正?门,寺内松柏参天,禅意幽然,寒风吹动屋檐下的佛铃,诵经声声中,香客却寥寥。
二人先入大雄宝殿上香,又?沿着古朴回廊往药师殿行去,这时姜离顿足,轻声吩咐怀夕两?句,怀夕应是,抬步去往后院方向,付云慈不?知姜离要做什么,也未多问,二人拜完所有菩萨,再往大雄宝殿添灯。
姜离站在一旁,看着两?个小沙弥往属于自己的那盏长明灯之中添上满满灯油,再看一眼宝相庄严的释迦摩尼佛像,一时有些荒诞心酸。
添灯完怀夕正?好回来?,眼见时辰不?早,二人便往山下行去,待上马车返程,入长安城已是申时末,姜离先将付云慈送回寿安伯府才往薛氏去。
这时怀夕才道:“姑娘,问过?那位管事师父了,说就是八年前的正?月,裴氏派人私下问了济病坊之事,听闻不?缺救济,便问了孩子们出来?后的生?计,而后裴氏便开始收用那些小孩子,但此事裴氏不?愿张扬,这才没几个人知道。”
姜离轻喃:“老夫人说,是裴晏的主意……”
她心底觉得怪,却又?想不?透怪在何?处,末了摇头道:“罢了,做善事也是为自己积功德,与我无关便是了。”
义诊定在腊月十四,这日一早,光福寺外的小广场上便支起了三座大棚,中间一棚设了医案座椅,是为看诊地,左侧四面?垂着严严实实的帘络,是为验查病状之地,右侧支着几张药案,又?摆着大大小小的箱笼,是为施药之处。
巳时过?半,姜离带着怀夕出现?在医棚里。
今日她着一袭天青色辛夷缠枝纹窄袖襦裙,乌发如云,眉目似画,通身未饰珠玉,似一支雨后玉兰般清艳绝俗,见义诊之人这般琼姿玉貌,周围护卫侍婢也对她恭敬万分,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
“真是薛中丞的女?儿!”
“薛家怎么会让大小姐出来?义诊……”
“她可?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辛夷圣手,江湖人哪管世家规矩?”
“江湖之人多有虚名,又?无人见过?她治病,何?况她一个女?子,有几分真功夫不?好说,万一今日有看不?了的病,那就好笑?了……”
高高低低的议论传入医棚中,姜离面?不?改色,摆好脉枕笔墨,朝吉祥示意。
吉祥立刻道:“诸位,今日是我家大小姐义诊,无论高低贫富,都可?来?看诊,一共一百个号牌,看完为止,要应诊的请先取号牌,我家小姐还?施药一副。”
人群中又?起一片哗然,这世道药材金贵,许多穷人用不?起汤药,一听不?花银钱,立刻有两?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上前领号牌,这二人衣袍脏污不?堪,面?上手上被冻出大块冻疮,令人看之欲呕,众人紧紧盯着姜离,看她忍不?忍得住这膈应。
便见那发似草窝的小乞丐先上前,姜离面?色无波,只请他伸出手来?,查看冻疮,又?请脉问症,很?快写好方子交给如意,如意去隔壁取药,没多时,将一个小包裹和一小瓶药膏递给了小乞丐。
小乞丐很?是欢喜,周围人面?色也松动起来?,便有那粗布棉衣的普通百姓也上来?领号。
然而人群最后,站着几个泼皮无赖,一瘦高个声音不?高不?低道:“这薛家大小姐竟是来?真的,你们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,能不?能看咱们男人隐私之病?”
“你试试不?就知道了?就说你那镴枪头不?顶用,看她敢不?敢看……”
几人爆发出一阵哄笑?,薛泰远远听得的模糊,却也知道尽是下流之语,他面?色青一阵红一阵,想让护卫去发落,奈何?姜离眼观鼻鼻观心请着脉,不?动怒,也未发话。
见薛氏之人无所动,先前那瘦高个更是大胆,应道:“好啊好啊,不?过?我就怕我敢脱,她不?敢啊”
话音未落,两?声惨叫响起,却是两?无赖飞扑而出,皆面?颊着地摔于雪泥之中,惊呼四起,众人转头一看,人群里正?站着个横眉怒目的红斗篷姑娘。
虞梓桐冷着脸上前,先一脚踢在要爬起的胖子腰间,又?一脚踩在瘦高个右手手腕上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那瘦高个发出杀猪般的痛叫。
虞梓桐冷冷笑?道:“你们这狗嘴刚才在乱叫什么?要看病是吧?满嘴下流病薛姑娘治不?了,断手断脚的病薛姑娘倒是能治”
此二无赖哪想着她一个姑娘家下手如此之重,立刻连声求饶。
付云慈从后走上来?,“桐儿,出了气就算了,阿珩,快让人拖走!”
付云珩扬手,立刻有伯府武卫将这二人拖了下去。
虞梓桐拍了拍手,又?扫了一圈围看人群,这下再无人敢胡言乱语,回头时,便见姜离站在医案之后一脸叹服。
虞梓桐上前道:“这些下流东西嘴里没好话,就该狠狠惩治才是。”
姜离莞然道:“你们怎么来?了?”
付云慈道:“本是我自己来?,桐儿这两?日无事便一同来?瞧瞧,未想到已经开始了,我们可?不?是白来?的,有何?吩咐薛大夫只管说。”
姜离便指了指笔墨,“帮着写方子,帮着抓药,只是千万不?能出错。”
如此,付云慈三人也进了医棚药棚,跟着来?的武卫护在外,围看的人群或离开,或安静下来?,亦有更多的病患来?领号牌。
如今凛冬天寒,至午时皆为伤寒之症,虞梓桐一为帮忙,二为寻乐,见病症皆是相同,便恹恹无趣起来?,“怎么都是差不?离的病?方子也相差无几,我都会背了!”
姜离道:“今日第一日义诊,不?是每个人都愿让我看诊的。”
当今世道有名的大夫皆为男医,姜离就算顶着天大的名头,在许多人眼底也不?比名不?见经传的男大夫管用,虞梓桐明白,便去一旁与付云慈看药材,付云慈仔细聪颖,这片刻间已识得数味药材,二人说笑?着,令姜离有种回到从前的恍惚之感。
眼看到了申时,围看之人不?少,来?领号牌的却稀稀拉拉,吉祥郁闷道:“今日这些药材只怕备多了,奴婢适才看到好几个面?色苍白的进了光福寺,宁愿拜佛也不?来?咱们这里悄病,他们知不?知道自己错过?了什么……”
虞梓桐也道:“天色也不?早了,不?若明日继续吧。”
话音刚落,人群之外传来?一阵骚动,虞梓桐只以为又?有人闹事,当即要挽袖出去平乱
“让让让让,请姑娘救命”
一道急切的男子之声隔着人群传了进来?,随着话音,人群分开一条窄道,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七八个家仆挤进来?,家仆们抬着一张罗汉榻,罗汉榻上用锦被裹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,一看脸色姜离便道不?好。
她忙起身,“怎么回事?”
年轻公子疾快道:“薛姑娘,今日午时初,我父亲忽然浑身抽搐栽倒于地,当时呕出白沫口不?能言,半刻钟后意识全无,我请了昌明街冯太医,但冯太医来?了开口便说无救,我想着再去太医署找别的太医,可?此去至少要一两?个时辰,多半会耽误工夫,想到大小姐是大名鼎鼎的辛夷圣手,我便来?一试,求您救救我父亲。”
姜离示意几人将罗汉榻放下,这时,众人更看清榻上之人口溢白沫,面?如死?灰,气息也几乎断绝,任是谁都看得出,他已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。
姜离快步走到榻边为其请脉。
见她如此,在场几人皆露忧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