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朝他们微微一拱手:“此番请几位前来,一是为了感谢诸位,在书院对蓝田的照顾,尤是某生病的那次。二是想借此宴,与几位交个朋友。三则……”
她顿了顿,将目光看向梁山伯:“某确有私心,想请梁兄帮个忙。”
闻言,祝英台一副了然之态,对王蓝田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极点,她垂眼看着满桌的菜肴,扯出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笑来:“呵,君子之交淡如水。”
周子矫亦看着面前凤尾鱼翅,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接了下句:“小人之交……酒肉亲?”
接罢,无辜地眨了眨眼,随后察觉周围的气氛有变,他慌慌抬手捂住嘴,闷声问:“我,我是不是说错话了。”
祝英台的话中之意众人都明白,但不会去点破,可周子矫不仅顺势道出下句,还将《庄子·山木》中“小人之交甘若醴”改为了更符眼下之景的“小人之交酒肉亲”。
让人一时摸不清,他是真傻还是故意为之,
王蓝田无所谓,她向来颜厚,遂打了个圆场:“二位应景连句对的不错,就是……”
她说着往周子矫那小挪了两步,侧身看他,目露善光:“就是你这句虽应景,但少了工整对仗的美感,如此也就……”
她的话音微顿,借着桌子的遮挡,忽地抬脚踩在周子矫的脚上,狠狠用力捻了捻,面上则笑意盈盈,恳切地评道:“差了些意境。”
周子矫吃痛,面色涨红,眼
中盈了一汪泪:“蓝田兄,你踩我,做什么?”
“抱歉。”王蓝田收脚,愧疚道,“未留意脚下。”
梁山伯一旁抬手拍着英台的后背,安抚她的情绪,目光在王、周二人间一转,出声问:“蓝田兄,你所言的第三,是想让在下帮什么忙?”
闻听梁山伯主动问起,王蓝田搭在桌上的手不由得卷起,随后展开,纤细如玉的五指在红色绣纹的软垫上格外扎眼:“因八德屈打成招,在供词中提到那次书信事件,官府便以此为借口将孔氏书箱丢失一事栽在某身上,给某定了个盗窃罪。”
她微曲着指节,食指由上至下画着线条,声音平缓,语调徐徐:“你我皆知书信事件不可铺陈细讲,倘使我想脱罪,又不将先生牵入其中,便只有请梁兄出面,为我作证,证明口供之中有不实之处,不可为证。”
祝英台拧眉,清秀的面上浮起一个疏离冷漠的笑:“如果我没记错,那件事你揽下了全责,并自领责罚。
“如今你让山伯替你作证,便与你当初自领责罚相悖。你前后的矛盾之举,即可成为攻讦之处。
“假若官府暗中调查,发现你与书信事件有干系。
“你背后有太原王氏,能全身而退,那山伯呢?”
“英台……”梁山伯喊她,眼中带着温柔的光,轻拍英台后背的动作越发轻柔,随后凝神回忆着王蓝田所讲的余杭事,并未再言。
王蓝田亦不着急
,她转眼看向祝英台,拱手,正色道:“祝兄所忧所虑皆在情理之中,请祝兄放心,某定会护梁兄全身而退。”
“呵,此案背后的巨网业已成型,你自顾不暇,有何能力护得他人周全?”祝英台冷嗤道,“且先管好你自己吧!”
梁山伯拍拍她的肩膀,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挡在她的身前:“蓝田兄,若此案真如你所言,官府屈打成招,伪造口供,陷你于危局之中,即使我出面作证恐也难为你脱罪。”
他静默片刻,问了一个问题:“依你之见,是何人势力凌驾于官府之上,以致你步步艰难?”
“何人?能凌驾官府之上的,若非要说出个人来,那自然是当今圣上。”王蓝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,语调起伏缓缓,将人在不知不觉中带入她的思维逻辑中,“可当今圣上怕是没那个功夫为难一个素未谋面的无辜少年。”
她顿了一下: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,天下是帝王的天下。
“但官府知州,虽为王臣,却又不是帝王一个人能左右的,这背后的士族门阀,一时半会儿难以道清说明。
“就此案来说,明面上就有太原王氏、会稽孔氏,主审官先有杭州马氏,后又有陈郡谢氏。”
她今日的唇色很淡,眼眸深深瞧不清眼孔中的波澜微动:“而案子一旦牵扯士族,便难以‘公正’二字作结。”
“不以公正作结,那以什么作结?”虽是反问
,梁山伯却问得掷地有声,“人活于世,追求的不就是公正公平吗?”
“利益。”清眸微微眯起,她淡淡道,“世人眼中利益远比公正公平重要得多。”
她说着,目光缓缓投向周子矫:“太原王氏、会稽孔氏、陈郡谢氏,看似站在三个不同的位置,实则已有阵营之分,以一对二。”
“汝南周家在朝为官者不少,子矫兄对朝局应当有些了解。”她屈弹了下手指,漫不经心道,“太原王氏王国宝,也就是我三叔与会稽孔安国,二人皆为司马相国做事,司马相国居会稽王。陈郡谢安为国相,谢玄掌北府兵居京口,晋朝朝内政治和朝外军事皆有谢家……”
周子矫凝眸看着她,眸色黑得浓郁:“蓝田兄,你想说什么?”
王蓝田看他,桃花眼弯弯,眼角有笑意盈出:“我想说,有人想借此案扰乱朝局。”